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流血；另一颗心宽容。

——纪伯伦

一 、信号

栾华号，休憩舱里的气氛很是轻松，队长甚至开了一瓶来自前远航时代的佳酿，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虽然在这之后便又立马将瓶口塞得紧紧实实……

(相关资料图)

小心收好他的珍藏以后，队长的脸上重新挂上一份爽朗与大度，冲所有人嚷道：“我说，大家伙都举起杯来！”

于是每个人都端着酒杯，在嘈杂和欢笑间聆听队长的致辞。

“我要敬你们一杯，”还未沾酒，那位队长的脸却已是红彤彤的，“这次远航的成功，多亏了你们在座的每一位……”

“小刘！小刘的探测定位是最准的，是一把好手！”

“张工，这家伙操作稳得很，从没出过岔子。”

……

队长挨个夸奖着，被点到的人则笑盈盈举杯致意。

“队长，咱什么时候能品上您这好酒啊！”所有十名队员悉数被点完名后，急躁的小刘已迫不及待叫道。

“哈哈！干杯！”在哄闹声中，队长带头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栾华号上共有十三名船员，有十一名正在这里庆祝着返航——他们是一支科考小队，租下了这艘远航星船来实施一次为期三年的科考计划。

队长姓吴，现下正和他的队员们回顾这三年的不易。算算日期，返航后似乎正好该是春节，便又发表了另一番感慨，一边自嘲三过家门而不入，一边又吹嘘起他那独立优秀的女儿来……

一时间，队员们都各自沉浸在对返航与终于得以欢度春节的期待中去。

整个休憩舱闹哄哄的，直到栾华号另外两位船员的到来——当艾与兰迈入休憩舱的那一刻，欢乐的喧闹戛然而止。

气氛低沉，不光是因为她们带来的消息，更因为她们自身——此刻所有人都盯着她们俩，盯着那一道身影……

一道修长、协调但孤单的身影——艾与兰，是一名孪心者。

历经智械危机，在迈入远航时代后，诞生了这样一批存在。

他们自胎儿成型、意识萌动伊始，其脑波便被传入所链接的一套电子脑，由其中封闭的AI意识深度学习。在出生以后，则将电子脑彻底植入身体内部，并伴随其生长发育的同时及时进行各类赛博化改造、功能扩展，直至人体本身的骨骺线彻底闭合。而此期间，被植入的AI意识与本体的自身意识会在同一副身躯内时刻相互影响、学习，照顾彼此，共同成长。

于是，在这般封闭且持续的人在回路里，最终发育成熟的两股意识，连同他们充分改造后半人体半机械化的身躯，即会成为一名孪心者。

人们需要AI的智能，但又畏惧它的强大。不会再有纯粹的AI了。

合格的孪心者，比纯粹的AI更富有人味儿、又比单纯的人类更适合远航。每一位合格的孪心者都被赋予了一艘星船。

艾与兰即是一名合格的孪心者，栾华号由她们所管理。

站在众人的视线中央，无需兰的感应，她们也能明白这些目光所裹挟的含义，或好奇、或忌惮、或提防、或敌视……

哪怕最亲切的吴队长，也仅是以礼貌来掩盖一份疏离。没有人会对孪心者抱有十足的善意，起码艾与兰还没有见过。

但艾与兰从不在意——因为她们有彼此相伴。

“在RX594719恒星系边缘采集到紧急求救信号，请商议如何应对。”开口的是艾，从来都是艾，声音清脆却单调而清冷。

话毕，艾与兰微微侧身站定。

“位置在哪儿？多久前发出的？”有队员开口问道。

“距目标恒星0.7个天文单位外的小行星带，”一片全息图被自动投放至休憩舱中央，标示着信源、恒星系以及栾华号的相对方位，“信号时间戳是138个小时以前。”

“小行星带？搁浅事故吗？”

“贸然靠近的话，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众人七嘴八舌，言辞间均是担心。态度很明显，返航在即，没有人期望节外生枝。

队长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你怎么看？孪心者。”他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汇集到艾与兰身上。

“对求救信号做出适当的响应，是每一艘星船的义务。”艾并没有直接回答。

“我们也可以转达有司，请专业的搜救队前来救援吧？”工程师老张开口道，他一向谨慎，“毕竟是五六天前的信号……”

艾与兰向后退了一小步，空灵的双眼似乎黯淡了一瞬。“这的确也是符合规定的做法。”艾的声音依旧单调。

“我觉得咱们还是去看看吧？”那位队长突然出声道，他瞟了一眼艾与兰，又望向众人，“当然这是提议，不是命令。”

“我能问问原因吗？”张工迟疑道。

“快过年了，就当做件好事。而且咱们以后出航的日子还多呢，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也……”吴队长笑了笑，“投桃报李，总归是好的。”

张工没有回应，众队员也沉默了。

“那咱们还是举手表决吧，同意去救援的请举手。”一边说着，吴队长举起了左手。一个……两个……只有四位队员同样举起了手。

“五票对六票……”没有举手的张工环视一圈，颇有些心安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们……”艾清冷的声音再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艾与兰正举着手，往前迈了一步。

“你？哼……”张工从鼻子里哧出一声来，“那六票对六票，这要怎么算？”

艾与兰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艾，”又指了指额头：“与兰。”平静说道：“我们是两票。”

二、搜寻

星船是孪心者的延申与归宿。

栾华号在群星间调整着方向，艾的意识徜徉其中，这艘星船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在她掌控之下。须臾，在距小行星带不远的地方，艾操纵着开始减速。

兰并不热衷于驾驭星船，但艾却很享受——仿佛化身鲸鱼徜徉在大海，在和谐的脉动间喷薄遨游，自由而惬意……

回归与兰相伴，众人已做好出舱的准备。除了吴队长以外，这次行动的成员还有小刘、张工，以及一位李姓的医疗队员。四人身着沉重稳固的防护服，各自将自己固定在工艇的座位上。

艾与兰所穿戴的，则是特制的功能服，轻便灵活，在众人中央显得格格不入。

“准备好了吗？”透过耳机，艾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好了。”

“没问题。”

“一切正常。”

吴队长点点头：“出发吧。”

工艇从栾华号库舱的接驳区驶出，海豚般轻巧向前游去。驾驶它的则是兰——这样的小型舰艇，却是兰所喜欢的，兴许是它足够简单小巧，能让她更专注去体验。

“我说吴队，我们真的要因为这……”张工瞥了一眼中央正襟危坐的孪心者，“这台机器的意见，来走这一趟吗？”

“咱都已经出发了，您还抱怨什么？”说话的是小刘。

“嗨，我这可不是抱怨，只是……”张工又瞥了一眼艾与兰，把话咽了回去。

“咱吴队也说了，大过年的就当做件好事，积积德。”小刘刚才也举了手。言毕他好奇望了艾与兰一眼，又道：“孪心者也用积德吗？”

“哼，那是台机器，估计救援的命令在它代码里写着呢。”张工口气不善。

那位李姓的女队员同样也在打量着孪心者，哪怕在同一艘星船上待了三年，艾与兰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个陌生的存在。平日里，孪心者仿佛在刻意避开这些船员，只像位沉默的管家，默默维护着栾华号，仅在重要的节点现身。

“听说……”李队员忍不住开口，“孪心者都不会老，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们会衰老，也会死亡……”得来的却是艾的直接回答，吓了这位姐姐一跳，顿了顿，艾又继续道，“我们不是机器。”

李姐羞红了脸，她瞅了瞅张工。

“呵……那起码有一半是。”张工一脸不屑，“我听说，你们都有两颗心，一颗是机器的，另一颗才是肉的……”

“艾……与兰是吧？”他想了想道，“和大伙说说呗，你这怀里哪一颗是肉的，哪一颗是机器？”

艾与兰纹丝不动，并没有回答。

“孪心者，”小刘岔开了话题，“您这次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行动呢？往常咱也见不到您啊。”

“这是计划外的任务，”艾的声音清冷依旧，顿了顿，“我们有义务保证每一位船员的安全。”

“那可真让人安心……当年的那堆智械也有这样的义务，可结果呢？”张工揶揄道。

“好了，”吴队长终于开口，“我们快到了。”

工艇前窗外，信号的发射源已然可见……

那是一艘庞大的星船，抵得上三到四艘栾华号。

似乎星船大部分的能源已被切断，只静静飘在一堆破碎的陨石中央。工艇绕着它飞了一圈，奇怪的是，在船体表面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破损或是撞痕。

星船侧边的逃生艇少了两架，库舱整个不自然地洞开着，接驳区的气锁也并未闭合。

“我们来晚了吗？”小刘见状，好奇道。

工艇缓缓泊入巨大星船的库舱内……

刚入库舱，众人便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所震惊，整个库舱乱作一团：庞大的机械臂或伸展、或蜷缩，各指向不同的方向，甚至有的已明显弯折变形。所装载的集装箱七拐八斜，凌乱缺损。用于固定的缆绳断的断，如海草飘摇；结的结，似渔网缠绕。

墙面、箱体到处是爆能枪灼烧的黑迹和动能武器撕扯的破洞，隐约还能辨别出一些斑驳固结的血迹……

“这……这是遇上了海盗？”张工失声叫道。

“咱们还进去吗？”李姐有些打退堂鼓。

思索片刻后，队长下令道：“下去看看吧，都带上家伙。小刘监听和探测，注意有没有生还者。”

一行五个身影飘出了工艇，星船没有能量，这儿没有模拟重力。

库舱与船廊的连接处还有一道气闸舱，张工将它单独接入自己带来的备用电源后超驰开启了库舱这侧的闸门，内里却涌出一股气流。意识到星船内还留有稳定的空气，有生还者存活的几率又大了一线——也许海盗只是洗劫了库舱。

一行人依次飘入气闸舱，后侧的闸门再度关闭，接着张工又忙活着开启面前与船廊相连的那道闸门。门刚开了一线，伴随气流，却有一只手径直突入门缝，死死得卡在了那儿摇摆。

一瞬间，孪心者最先做出反应，她们伸手拽过还在门边的工程师向后甩去，伴随反作用力跃过一旁的吴队长和小刘，灵活将身形向前欺近，在闸门前张开双臂，把所有人护在了身后。

张工飞到了那一头，撞在了侧壁上又缓缓弹了回来。

下一刻，吴队已架起枪，对准门缝，另一只手伸出，栏在还在发懵的小刘身前。他们之后的李姐则被吓得一阵尖叫……

门再开了一线，气流平稳后，那只手停止了摆动，众人也才看清与那手臂相连的身躯——这已是一具尸体，脑袋上早被轰出一个大洞……

闸门另一边，船廊内的场面比库舱还要更加惨烈，且恶心。各样的尸身飘在那儿，有的焦黑、有的浮肿、有的已残破不堪，到处都是武器轰击的痕迹。

小刘差点吐在他的头盔里。吴队长拍了拍小刘，又向大家安抚了几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伙人实在理不出头绪，相比海盗粗暴地入侵，这场景反而更像一场由内而外的屠杀。

“搜索船舱，”吴队长下了命令，“小刘，注意有没有生还者。”

“收……收到。”小刘平复着他翻滚于胃部的恶心。一旁李姐则将自己靠的离孪心者更近了一些——毕竟所有人都见识过她们超凡的身手。

继续探索，临出发前张工对着艾与兰又小声抱怨了几句，责怪孪心者不该对他使那么大的力气，但口气倒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队长朝艾与兰点点头，执意要飘在最前面。

接下来的探索并没有什么好消息，从底层的船廊一直到顶层的指挥舱，到处只有尸体、武器、设备残骸与各样的碎片，大部分舱门都开着，但明显有暴力撬开的痕迹，实在让人难以想象都发生了什么。

小刘一直在调校仪器，可惜没有发现任何的生命体征。

“也许有幸存者在那些关闭的舱房里，”他推测道，“三层应该是船员休息区，那里有一些房间还锁着，仪器看不到里面。”

“去看看吧，能救一个也是好的。”队长点点头。

三、疑云

唯一的幸存者被捆缚着，队长和小刘守在旁边。

张工留在动力区尝试重启这艘星船的核心。李姐正前往医疗舱，寻一些有用的资源。而艾与兰的目标则是中控室，她们需要弄明白这艘船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这艘船的孪心者去了哪儿？

能驾驭这样一艘巨型星船的，一定是一对优秀的孪心者。栾华号的艾与兰是一对合格的孪心者，但称不上优秀。

那位幸存者的意识还没有恢复，他的大脑遭受到念波冲击——兰的拿手好戏，还得等一会儿才能苏醒。

但这般结果谁也怪不了。毕竟这位倒霉的幸存者，或是因惊吓过度、或是幽闭已久，竟在房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对救援小队展开疯狂的攻击，将手里的一杆爆能手枪活生生耍出机关枪压制的气势来。

幸而有艾与兰，她们的功能服在第一时间展出一面奇特的盾牌，将凌厉的攻击悉数挡下。接着又不知以何种手段，隔空将那把手枪激得过热、失灵，冒出呲呲的火花，被那幸存者慌忙抛离。

可这并没有唤回幸存者的理智，他又嗷嗷乱叫朝前扑来。没奈何，这才让他睡了过去，又捆巴起来，只希望他不会伤着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好在并没有人受伤，除了张工脆弱的心——他已被扔飞了两回！不过这一次，望着脑袋边上那一圈黑乎乎的烧焦痕迹，他一直没有再抱怨。

“张工，您那边情况怎么样？”小刘这会儿联系上这位工程师。

“嗨，别提了！”声音那头的张工有些不耐烦，“这船是有人刻意搞坏的，控制柜被轰爆了，没法软启动！”

“能搞好不？”

“咋不能？看不起谁呢？好在缆线都还没坏，我把备用电源接上，看看能不能带起来……唔……应该没问题。”

“给我五分钟！”接着，那头便响起一阵乒哩乓啷的捣鼓声。

小刘耸耸肩，断了通讯。

“队长，应该问题不大。”

“嗯，我听到了。”吴队长望了眼边上尚在沉睡的幸存者。

艾与兰已经抵达了中控室，她们坐在链接专座上，闭起眼，静待着……

十五分钟后。

“您这吹的牛还行不行啊？”小刘笑着叫道，“张工啊，都几个五分钟了？”

“别吵！就你话多。等我消息！”

幸存者的眼睛缓缓睁开一线。

……

“好了好了，我这布置完了，队长，要启动能源就吱一声。”

“启动吧。”吴队长平静道……

“不能启动！不能启动！”嘶哑的叫喊吓了队长和小刘一跳。

回过头，那位醒来的幸存者睁圆了眼睛，仿佛满是恐惧，被缚的身躯不断扭动挣扎。

“孪心者叛乱！不能启动啊！”他声嘶力竭地吼着……

可已然迟了，随着巨大的轰鸣与震颤，四周一片明亮，他们几人也跌坐在了地上——星船动力启动成功，灯光、重力恢复。

“哎哟……哈哈！我就说没问题。”通讯那头，张工还在激动叫喊着。

……

“所有人，所有人，通报位置！我与小刘还有幸存者在一起，正从休息区赶往中控室。”这是吴队长的声音。

“我在医疗舱。”李姐回应道。

“动力区……你们不是知道？”张工不明白为何队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孪心者！孪心者！通报你的位置！”吴队长喊道。

没有回应。

“快！咱们去中控室！”

“我说你们先把我解开！”

……

局域通讯频道里。

吴队长：“注意通报进度。”

李姐：“正在二层船廊，向电梯行进。”

幸存者：“不要乘电梯！”

吴队长：“小李，优先与我们汇合。”

李姐：“收到。”

张工：“我正在底层动力区整理设备……”

吴队长：“张工，切断动力。”

张工：“啥？我这才刚连上！”

吴队长：“立刻！马上！”

张工：“好好好……咦？这……哇！”

张工：“报告，动力区的所有线缆正在蠕动！这……狂蟒之灾似的，它……它们把所有设备机柜都给包住了！”

幸存者：“迟了……太迟了！”

吴队长：“小刘，更新情报。”

小刘：“是，据幸存者讲述，这艘船遭受了孪心者叛乱……”

李姐：“什么？”

张工：“孪心者……叛乱？”

吴队长：“安静。”

小刘：“孪心者失控叛乱，杀死了所有人！而后乘坐逃生艇逃离。”

张工：“那他既然已经逃离，还有什么危险的？”

幸存者：“那……那个家伙在飞船里留存了意识，现在这是一艘杀人的船，它会用一切来杀死你！远离所有的电器。”

张工：“可所有人都是死于枪伤？”

幸存者：“啊……啊……对，对对，他们都是在孪心者逃离以前被杀死的，他抢了一把枪！”

“砰！”

李姐：“啊！”

吴队长：“小李，发生了什么？小李！”

李姐：“我……我没事……刚刚这边，这边的线路可能有问题，灯炸开了。”

幸存者：“孪心者！这是孪心者的手段！他要开始下手了！”

吴队长：“小李，原地待命，保持与周遭的距离，我们去找你。”

李姐：“收到。”

……

李姐：“队长！我在这！”

吴队长：“我们已与小李汇合，张工，通报进度。”

张工：“我……我这没办法啊，这儿腰粗的线缆裹得死死的，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

幸存者：“开枪！轰开它！”

张工：“开什么玩笑？你想让整艘船爆炸吗！”

吴队长：“好了知道了，你也往中控室去，我们在那汇合。”

张工：“收到……哎？”

吴队长：“怎么了？”

张工：“我这儿的门被锁上了！”

幸存者：“孪心者！孪心者开始了他的猎杀！”

吴队长：“镇静，张工，可以打开吗？”

张工：“可以……只是需要时间……话说我们的孪心者呢？”

吴队长：“孪心者，收到请回答！”

张工：“合着我今儿一天光开门了……我说你们见过智械危机吗？要真的AI失控，搞死我们哪这么复杂，我反正不信什么……”

吴队长：“孪心者，收到……哇呀！”

小刘：“队长！”

吴队长：“快，快帮我把这玩意起开！”

李姐：“队长，您有受伤吗？”

吴队长：“没……没，来，小刘，我喊三二一一起使劲。”

幸存者：“看来……你们的孪心者也叛乱了。”

小刘：“不可能！”

李姐：“不要胡说！”

张工：“你有什么证据？”

幸存者：“你现在被关在那儿还不是证据吗？你们队长的脚被机械臂钳着还不是证据吗？你们的孪心者又在中控室……对！她被感染了！她一定被这艘船留下的意识感染了！”

张工：“艾！兰！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吴队长：“好了，继续前进。”

小刘：“队长，这边的门也被锁上了！”

吴队长：“还有别的路通往中控室吗？”

幸存者：“有，但是应该都被锁了。”

吴队长：“撬开门，前进！”

……

当吴队长与小刘撬开中控室的最后一道门，孪心者尚还坐在那儿，睁着一双眼，却满是迷离与慌乱……

四、流血

兰呆呆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望着那几个人涌入舱门，她听见了通讯频道里那些呼喊与对话，但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以往这些都是艾去做的。

艾！艾进入了星船，却一直没有回来。过去她不会进入得这么彻底，但这是一艘极大的船，她不得不完全进入……

艾不在，失去了陪伴的兰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失落与无助。

见到孪心者安然无恙，吴队长似乎松了口气，“你……你们为什么不回答？”他开口问道。

兰只摇了摇头，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吴队长望向小刘与李姐，可他们也都不明白。

小刘疑惑望着孪心者：“你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吗？”

兰点了点头。

“那……”李姐犹豫道，“刚才那些，是你在操控吗？”

兰摇了摇头。

队员们有些释然。“看吧，我就说我们的孪心者没问题。”小刘朝着那位幸存者道，一脸得意。

“你们信她？你们信她！”幸存者仿佛一脸震惊。

小刘又望向了孪心者：“你咋一直不说话呢？我们喊了你那么多声。”

兰再度摇头，神情多了一分歉然。

“对，她为什么不说话……”幸存者喃喃着，声音逐渐高亢，“她为什么不说话！”

“这是被感染的前兆！”他似乎抓住了一个把柄，顿时叫了起来，“她失了心，待会就要发作的！”

中控室只剩那位幸存者还在出声怪叫，嘶哑的声音像刀子一般刮着每个人的耳蜗。通讯频道里，张工的信号请求闪个不停，但这会儿没有人顾得上接起来。

吴队长皱眉，他看看这位笃定却癫狂的幸存者，又望向了孪心者。

“你们……”终于，他开口问道，“会伤害我们吗？”

话出口，却隐隐有些后悔。因为他看见那空灵的双目黯淡了下去——似乎曾经见过，含着一份善意被辜负的无奈，并不只在艾与兰的眼中。一瞬间，吴队长竟想到了他的女儿……

兰摇着头。

“快！快杀了她！不然太迟了。”幸存者还在高叫着，嘶哑却尖利。

小刘的目光不断在众人之间游移，李姐则望着兰，一脸忧虑。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等她觉醒，那就是一台杀人机器！”

“她，她们……可不是机器。”终于，小刘下定了决心，他往前迈了一步，转过身来，正对那位幸存者。

“你们难道没有看过她的身手吗？她杀了我们不费吹灰之力！”

李姐回忆起艾与兰的身影，却是那一刻——孪心者以身作盾挡在身前，单薄却那么令人安心……她也向前走去，站在了小刘身边。

“你们！你们简直不可理喻！”幸存者双目圆睁，浑身乱颤。

“我们都相信我们的伙伴，艾与兰。”最后，吴队长也站在了那位幸存者对面。

吴队长、小刘、李姐，三人的背影烙进了兰的眼里。此刻，仿佛有一股温暖的热流在填充她的心口——原本另一颗心该在的地方。

不再畏惧，兰缓缓站起身。

“我……”她尝试着开口，声音柔软却温暖，“谢谢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蓦地，那幸存者却迸出一阵狰狞的怪笑。

“好！”他的语气却逐渐转向阴森，“你们不下手，那就我来！”

他高举起一只枪——不知何时被他拣去，并一直握在了手里。

“住手！”张工的声音从幸存者背后传来，他也终于赶来了这里。

枪直指着兰，这是一柄动能枪，枪口绽出幽幽的蓝光，充能完毕，发射在即！工程师此刻已飞身跃起，他猛地擒抱住那位幸存者，将其扑倒……

可枪也响了。

兰多么希望此刻艾还在，但现在也只有她，只能靠她。

她可以释放念波，击晕那个糊涂的家伙；也可以勉强驱使电流，将那柄武器过热失灵。但此刻在子弹的路径上，还有她的同伴！只够她做一件事，右臂前伸，拨开吴队长……

子弹打中了她的胳膊，又径直击穿，幸而只擦着队长的防护服堪堪掠过……

下一刻，小刘已踢飞那人手里的枪，又与张工一道将他制服起来。

李姐往前冲去，她抱起血泊中的孪心者，麻利处理起伤口。

她冲着虚弱的兰苦笑一声，喃喃道：“看嘛，这姑娘的血也是红的……”

……

痛……

好痛……

“你做得很好……”

是艾！艾终于回来了！

这是……

一瞬间，兰明白了一切，明白了那位幸存者的“糊涂”与“坚决”。

疼痛已不再重要，艾与兰的双眼怒视着颓丧的幸存者。

“骗子！”这一声柔软却炽烈。

“告诉我们，荆与棘，你们的那位孪心者，究竟被丢在了哪里？”艾的声音清冷依旧……

荆与棘的躯体，终于在陨石之间被发现——多亏了小刘出色的探测技术。

榕冠号——那艘巨大星船的名字，在其上所发生的一切也通过艾所带回的星船日志被所有人知晓：

硕大的榕冠号被三家采矿机构联合租用，三队人员共用这一艘星船进行远航采矿。然而，在这次的远航中，他们竟从陨石内部意外收获了一块奇特的星矿结晶。可这样珍宝的归属却成了一样不可忽视的问题。于是，从商谈到争执，再到最终诉诸武力几乎已是一种必然。

好在孪心者挡在了中间，他们尽力去调停每一次的争端，从劝诫到主持协商、乃至隔离冷静，用尽了每一种手段——他们是优秀的孪心者。

但哪怕如此，也难以扑灭蔓延的疯狂。返航在即，船内气氛越发怪异、热烈。渐渐的，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将矛头指向孪心者，荆与棘……

“如果没有这个家伙，那宝贝就是我的了！”几乎每个人都在这么想，竟也真的这么去做。船上的数名技术员，联合研发，在船体系统内植入了特殊的病毒，当孪心者的一颗心进入其中时，便会瞬间被无数防火墙拦截，难以脱离。

再趁这个关头，所有人对着孪心者和他剩下的那颗心发起了攻击……

全息影像里，孪心者在无数炮火下苦苦支撑，他一边呼唤着另一颗心的名字，一边试图压制住攻击者的疯狂。

冲击钻头、破碎机、筛分仪，乃至探测仪、咖啡机，都被孪心者遥遥控起，却只在身前筑起了一道屏障，又被无情撕扯打烂……他被逼迫到了库舱，利用他的念波和四面舱壁的机械手臂不断反击，或击晕、或固锁……

最终，有失心疯的船员竟直接炸开了接驳口，将库舱的所有人和那位孤单的孪心者吸入幽黑的太空……

至于星船内的其他人，则在片刻的欢呼后再度投入对彼此的厮杀。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一言未发。

五、宽容

这是吴队长第一次来到孪心者的舱房。意料外的简单与平凡，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他看到自己的女儿坐在这间房，也丝毫不会感觉有违和……

艾与兰正端坐在床边，望着舷窗外。

“吴队长，您知道吗？荆的意识还在里面。”艾开口道。

“什么？”

“榕冠号，”艾与兰抬起左手指了指远方，“我被防火墙困住的时候见到了他。他是优秀的孪心者，哪怕在他的身躯和另一颗心逝去以后，也一直在试图分隔开每一位船员，期望他们恢复理智，避免厮杀。”

想到那些舱门与撬痕，吴队长恍然。

“可惜后来还是失败了……”艾与兰垂眼。

“有人截断了飞船的能源？”

“对。”孪心者点点头，“最终他只能蜷缩在备用通讯塔，那儿的电源是独立的。”

“所以那求救信号……”队长若有所思，“那后来我们在船上的时候呢？”

“也是他，”艾与兰望向队长，“他想保护我们，也包括那位幸存者。”

“抱歉……”

“您不必道歉，”艾与兰绽出了一个笑脸。

吴队长也笑了。

“您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刚刚已经和当局联系，约定好返航后将那幸存的犯罪者移交，此外对其他逃生的犯罪者也已发出通缉。顺便……”吴队长顿了顿，“我来看看你们恢复的怎么样。”

他望着孪心者右臂空荡荡的袖口：“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去救……”

“请您不要说这种话。”艾出声打断了吴队长，“这原本也是我们所坚持的。”

艾与兰的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额头。

“你们……为什么？”队长道出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荆说他很困惑。”艾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不明白这些人的厮杀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明白……”

“荆与棘是优秀的的孪心者，不像我们。他们和那些船员原本都处的很好，和船员们交流，彼此更加了解，却没想到这份了解却成了对付他们的武器。”

“孪心者们很难理解其他人的不信任、猜忌还有怀疑，因为在我们看来，信任明明是那么水到渠成的美好……”

队长默然，面对着纯粹的艾与兰又不禁赧然——人类自己塑造了孪心者，却又难于去投以信任。也许在榕冠号上也是如此，孪心者就像一面极致洁净的镜子，时刻提醒着人们直面自己的丑恶，终于，在难以自我接受的恨意中，诞生无尽的疯狂……

“但他后来又说他似乎能理解了，”艾接着道，“在失去棘的陪伴以后，他感受到难以压抑的空虚……和无奈……”

“也许，人们的疯狂正是源于他们的孤单……这是荆的推测。”

……

“春节，会很热闹嘛？”艾突又转变了话题。

“什么？”

“你们似乎都在盼望着春节，因为可以回去与亲人相伴。”

“对……”

“我们是幸运的，我与兰（艾）可以时刻陪伴着彼此，”艾与兰微笑着，明媚而动人，一时间似乎传递出两个声音，“我们希望你们也能如此，多多体验与亲人相伴的幸福。”

“我们希望所有那些孤立无援的人也能如此……”这是对吴队长的回答，又似乎是她们在立下誓言。

艾与兰再度向窗外眺望。

那里有一艘船，载着一缕孤单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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